夜,来了,带着沉重喘息着的贪婪,伸出他狡猾无匹的魔掌。冷清,死寂,焦黑的暮色仿佛在试图遮掩着什么……是罪恶,还是肮脏?尽都埋没在漆黑铁幕下,由痛苦和恐惧无情支配着独幕。
同样的重复了无数到麻木的夜晚,我在垄上缓缓踱步。我属于夜色,我掌控黑暗,我释放光明,我只能存活于暗夜之中。他们,这样称呼我——“守更人”,是的,我操控着的正是人们所畏惧的恐怖深渊,听啊,无论昼夜,更声,不是一直在沉闷低吟吗……
我不知从哪里出发,每当万物失去色彩,我便从角落吞吐而脱,孕育而出,开始日复一日的工作。我洞察万物,却并不加以审判抑或裁决。因为我既非雍坐在黑色长凳上,面容肃漠的法官,也非执着于正义,冷酷无情的教堂使者。我也有悲哀,我也有同情,然而我只能审视,无法触摸。
我有一条胡狗,他的名字叫阿努比斯,当我降临人间的时候,他便跟随我左右,同我一起,在千百年寂寞上长廊上走过。他不曾言,我亦不语,僵持这难堪的气氛,然而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无奈的抉择。言语透露的信息,是上天不就预临责罚的象征,消怠着生命的活力,缠绕了诡异的寂灭气息……言语是冷静的扼杀者,维持着清醒的判断头脑,我必须放弃话语。
……
嗅到了……人间的气息,啊,远处有着一丝飘游的星火。火……我多么渴望啊,那是光明,那是生命,可是,我的冷静阻止了我,存在……才是更重要的。然而我厌恶这种感觉,虽然它时刻提醒着我的真实存在。难道就没有比存在更有意义的事情吗?!我无来由地愤怒起来,发出嘶哑喑暗的笑声,深紫色的袍边在颤抖。我,我倒要看看那火究竟是怎么回事……
挣扎着摆脱了束缚,我与夜风冷冷地打过招呼,任他不满地在我脸上吹割。我比风还快!腾空着,与他相向而峙。我感受到……风的怒吼!哈哈哈,那是夜风怕了吗?又或底气不足地在虚张声势?感受我的恐怖吧,畏惧我,臣服我!我是黑夜的主宰,是命运的行刑者!
……
呵,是街市么……再繁华的都市,灯红酒绿,我眼中也不过曾只是一袭渺渺豆火。我的伙伴,他默默低下了头颅,向着城市迈进了,我看了他一眼,也踏过丛木,走上坚硬的陆面,一睹这腐朽糜烂的生活。
更声渐响,有人要离开了。
我沉默走在街道上,两旁是耀眼眩目的霓虹,和林立交错的楼层,呼喝声,叫卖声,此起彼伏,在脑颅中回响,震荡。罪恶,肮脏!袍下我不禁露出冷漠的笑容。和平安乐所掩饰的不仅仅是罪恶,这世上的邪毒,杀戮,都起源于这种见不得人,而又**裸暴露在大庭广众目下的交易与生活!哈哈,与此相比,那些在街旁站着的、穿着暴露、正搔首弄姿的女郎,岂不比这散发着**气息的表象纯净上千百倍!我摇了摇头,拐入了黑暗中。
听着隐隐透过碎了一角的玻璃传入耳膜的呻吟声,喘息声,我行走在最黑暗的一条狭道里。昏暗泛黄的油灯,轻轻噼啪作响,映照出乍明乍暗的陋巷。砖缝,瓦砾,废弃的机械,墙角的垃圾,昭示着的不是破败,反而应是热闹。墙上……抹去了多少淡淡的却也曾浓艳如花的血痕?墙角,遗弃了多少被老鼠啃噬未尽的肢体?那些杀人于无形的存在,就居住在这座罪恶城市的一角里,那些被废弃的血淋淋的工具,或许就在生漫渍锈的物堆里……愚蠢,无知,欲望,这三宗原罪无时无刻不在发酵,蔓延……这城市,藏污纳垢的城市,不就是它最好的载体吗?我见惯了手起刀落,听惯了痛苦呻吟,看惯了挣扎绝望……才明白,黑夜……难道就是赐予我的幸福吗……?
然而,我并不想要永生啊……
一对愤怒的恋人从我身旁掠过,那是为了财富的分配不均而争吵不休的那对吗……?我微微侧头,伙伴的无为似乎是在默认。夜幕啊,请你尽情地遮掩这些丑陋无耻的行径吧!不要让他们更为广泛地流传下去,进入神的眼镜,那是……自我毁灭。沿路乞讨的乞丐,如垃圾桶里被人遗忘的蟑螂一般可怜,然而,我无权审判,这难道也是一种罪恶吗?我无从而知了……可是,面对这奔驰而过的车海,面对这高耸入云的烟囱,我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,哈哈哈,这更声,毁灭!你们,听见了吗?
是的,我走在了街道中央,聆听着呼啸而逝的笛声,夜色啊,你笼罩了一切,你征服了所有,依然还是有人不肯安心静养吗?喧嚣,争吵,世间的一切纷争都由此衍生而出。欢笑遮掩不了面具下的无奈,猥琐,放荡,他们在尖叫,在浪费着他们的生命……而我,只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,这样的场景,从混沌未分的苍古至今,我早已厌倦。
更声,更声响起了,他在回荡……有人要离去了……
夜,要结束了,我该重返于黑暗中。我收割他们的卑微低贱的性命,我主宰暗夜之中一切的繁衍和消亡。
……
收割了……灵魂。
人们说,我是上帝的使者,是夜幕下的死神,是囚禁了黑夜的魔鬼。可是,我,我才是那个孤独、落寞、被黑夜所囚禁于暗影之中的人啊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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